导言:为什么我们必须学习哲学?
一、 本专辑的核心目标
- 破除偏见: 帮助听众摆脱由高中教育、社会舆论塑造的关于哲学的陈旧、错误、庸俗的形象。
- 重识价值: 重新发现哲学对于个人生活 的真实价值与意义。
二、 为什么学习哲学非常必要?
1. 对知识阶层(科研人员、学生)而言:更新方法论
- 现状批判: 我们现行的教科书和主流意识形态所传授的哲学,其水平甚至落后于17世纪的启蒙运动。这与一个立志引领21世纪的国家身份极不匹配。
- 哲学的作用: 哲学能提供最根底的思考工具,帮助我们理解:
- 知识系统的秩序
- 人类的认知机制
- 人的生存模式
- 事物意义产生与发展的过程
- 核心价值: 只有具备灵活、成熟的哲学姿态,才能在这个时代做出真正有价值的探索和成果。
- 去了解德雷福斯对传统AI(表征主义)的批判,以及他所倡导的海德格尔式路径如何预示了连接主义(如神经网络)的兴起
概念解释:启蒙运动 指17-18世纪在欧洲兴起的一场思想文化运动,核心是推崇理性、怀疑权威、主张自由平等。讲师在此用它作为“现代思想”的一个标杆,意在批评我们当前的哲学教育仍停留在更早的、更僵化的思维模式中。
2. 对普通人而言:摆脱庸俗的生存模式
- 现状批判: 现代中国中产阶级的生活被描述为 “愚蠢” 和 “庸俗” ,但这并非个人的错,而是一个深刻而绵密的结构性结果。
- 庸俗生活的表现:
- 消费主义与享乐主义
- 低层次的犬儒主义: 一种不信任真诚、以嘲讽和消极来保护自己的心态,但无力改变现实。
- 无力的愤世嫉俗
- 阴谋论
- 民哲、民科: 指脱离学术共同体规范、自创体系的民间哲学和科学爱好者。
- 根本问题: 这些思想和困惑之所以“无力”和“过时”,是因为它们没有达到人类理智在哲学史上已达到的高度。他们思考的很多问题,在几百年前的哲学中就已经被更深入地探讨并超越了。
- 苏格拉底的箴言: “未经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。”
- 流俗的反思 vs 哲学的反思:
- 流俗反思: 依赖脸谱化、粗糙的概念(如颜色性格、星座、水逆),这些是流俗意识形态的一部分,无法触及问题的根本结构。
- 哲学反思: 追问事物的正反两面及其呈现原因,探究事物被维系、建构的过程,以及其中突变的萌芽。这才是对结构性矛盾的真正洞察。
- 流俗的反思 vs 哲学的反思:
概念解释:结构性矛盾 指问题并非由个人过失或偶然事件引起,而是由整个社会、经济、文化系统的内在运作逻辑(即“结构”)所必然导致的。例如,“内卷”就是一个结构性矛盾,不是个人努力就能完全解决的。
三、 哲学能带给我们什么?
学习哲学是一个 “排毒”和“升级” 的过程。
- 排除谬误: 帮助你识别并拒绝那些看似有趣或有力量的“腐鼠”般的庸俗观念,看清其致命错误。
- 装备工具: 你将获得:
- 成熟的方法 和 系统性的视角。
- 解构与重构问题的能力。
- 进入并展现 问题域 的概念体系。
- 获得自由: 最重要的是获得概念系统的更新能力 和 视角切换的自由。你能理解概念系统是如何被建构的,并能根据情境灵活选用不同的视角。
类比解释:哲学如同编程中的“汇编语言” 学习Python等高级语言,能让你完成特定任务,但你不懂计算机底层是如何运行的。哲学就像汇编语言,让你直接面对思维和世界的“底层符号学机制”,理解表象背后的运行规则。因此,你不仅能使用概念,还能创造和改变概念框架。
四、 一个核心的哲学观点:僵局与生存的意义
“未”在此引入了一个非常深刻的哲学观点:
- 世界的内在僵局: 一个看似完美、没有内在缺陷(僵局)的宇宙,是没有动力和发展的,它的“历史使命”就结束了。
- 人的意义在于弥合僵局: 人类存在的意义,恰恰就在于去面对和弥合自身以及世界内部的这种固有的、无法彻底克服的缺陷。
- 谢林的隐喻: 哲学家谢林在《世界时代》中提出,上帝在创世时也有其“僵局”,他通过“道”(逻各斯)创造世界,将这个僵局转移 到了自然和人的灵魂之中。因此,我们内在的困惑和世界的矛盾,都指向那个原初的“僵局”。
核心提炼: 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达到一个完美的、没有问题的终点,而在于不断应对和克服那永不完结的、内在的“僵局”的过程本身。如果问题被彻底解决,生存的叙事也就终结了。
我的理解:
关于内在的僵局,这个僵局指一个系统内部固有的矛盾或不一致性。对于符号系统(语言、知识体系等)或宇宙而言,若一个系统是完满的(即不存在内在缺陷/僵局),就意味着它没有任何任何内部矛盾需要解决,因此系统就会静态、停滞,不再有发展的可能性,故而其历史使命也终结了。
这里的使命我认为是系统存在的目的或意思——通过克服内在的缺陷/僵局来自我完善/进化,从而逼近那个完满的状态;若没有僵局(即到达完满),则不再需要任何变化或发展,“使命”就会完成,历史就会终结,宇宙便会失去活力,走向消亡。
关于人类永远无法彻底克服内在缺陷(如:无知、欲望、死亡意识或自我与世界的对立),这内在缺陷一旦被克服,人类就不再是“人类”——这将会达到一种完美状态,意味着生命不再会有挑战、追求与意义,也就失去了所谓生存的叙事(生命的故事性:成长、学习、爱恨等动态过程),就如同到达一部小说的结局一样,之后不再会有情节。换言之,就是“死亡”——它本就是这种叙事终结的象征(
可以借助eva中人类补完计划来理解这种达到完满后终结的生存叙事)。或者可以类比,就像西西弗斯推动巨石上山,石头永是滚落,这有什么意义?推石的过程本身赋予意义,若是石头被永久固定在山顶(西西弗斯彻底克服了他的僵局),反倒西西弗斯的存在失去其价值——死亡。因此,人类永远无法完全克服僵局,因为正是这种不彻底性让生命得以延续和丰富。
五、 案例分析:“我从哪里来?”——一个真问题与假问题
“未”用孩子问“我从哪里来”这个经典问题,展示了流俗回答与哲学追问的天壤之别。
| 层面 | 流俗/科学主义的回答 | 哲学的剖析 |
|---|---|---|
| 问题本质 | 将问题理解为“我这个个体作为外来入侵者,是从哪个地点/过程来的?” | 指出孩子真正想问的是 “这一切(整个世界存在)是从哪里来的?” 他只是被语言局限,把问题落在了“我”上。 |
| 回答方式 | 提供一套生物学、物理学的客观描述(爱情的结晶、遗传信息、胚胎发育等)。 | 指出这种回答是回避和转移。它把关于主体性诞生(为何会有能发问的“我”存在)这个真正的僵局,还原成了一套看似中立的符号描述(物理学叙事)。 |
| 深层含义 | 这种问答,实际上是一种寻求认同和接纳的过程。孩子通过把自己设为“外来者”,希望被共同体(家庭、世界)的回答所“包容”。这本身就是一个答案,而非真正的问题。 | 真正的问题在于 “存在与意识之间的原初对抗” ,即一个可以理解的世界与一个不可理解的、神秘的起源之间的不可调和的僵局。当孩子用“我从哪里来”取代这个原初困惑时,他实际上遗忘并谋杀了真正的疑问。 |
| 政治隐喻 | 类似于右派思维:认为存在一个原本和谐的共同体,问题来自于“外来入侵者”。 | 类似于左派思维:认为世界本身内在就包含着不可调和的对抗性矛盾。 |
我的理解:
可以想象,一个婴儿或幼小的孩子,并无清晰的”自我“的意识,他与世界是一体的。饿了就哭,冷了就叫,世界对他的呼唤作出回应。他并不觉得”我“是一个东西,”世界“是另一个东西。但可能是某个瞬间,自我意识萌芽了(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瞬间)。他意识到”我“是”我“,这个世界是”外在“于我的,这是一种巨大、难以表述的疏离感;这就是”原初的对抗“/”僵局“——一个孤零零的刚诞生的”自我“,另一个是庞大的既成的沉默的”世界“。这二者存在根本性的对立:””我“为什么会在这里?这一切到底为什么存在?“
而当他学习语言(语言:一套现成的社会共享的”符号系统“(家庭,文化,科学解释)),当他想描述这种”原初的震撼“,只能找到最接近的问题:”我从哪里来?“,这时,他不自觉的将那个原初的关于”一切存在“的问题收缩到关于个体的”我“的起源上,而父母(现存符号系统代表)给出流俗的答案:”你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,是精子和卵子的结合……“巴拉巴拉。这是对谁解释?其实是在向父母自身解释”为什么会有这个有灵魂会提问的小东西从我们的生理活动中诞生“,它用生物学的叙事,将”主体性诞生的奇迹“还原为”生理过程的必然“,消除了其中的神秘性。她并没有回答根本的问题”这一切到底为何存在?“,而是巧妙回答了被歪曲后的问题”我作为外来者从哪里来?“,它告诉孩子”你不是外来入侵者,你是这个系统(家庭,血缘,社会)内部自然产生的一部分,你的来源是清晰的(生物学),你的位置是准确的(我们的孩子)”,于是孩子获得了认同与归属,他成功被“家庭”这个符号系统收编,遗忘了一开始那个最本真、深刻的存在之问。
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:从这个被驯化的、自以为“找到了答案”的舒适区中重新敲打出来,让我们回到那个原初的、提出问题之前的惊异状态,去直面那个“不可调和的僵局”,也就会重新体验到这种“疏离感”/“荒谬感”。
个人的总结:
- 不可调和的僵局——这里的僵局指的是意识(自我)与世界之间的根本对立或分离。当孩子问“我从哪里来”时,他暗示了自己与世界是分离的,自己是一个“外来者”闯入了一个预先存在的世界。这种分离感是哲学上的一个基本问题,即主体与客体的对立。
- 流俗解释的问题——流俗解释(如生物学解释)将孩子的起源归结为物理过程,但这没有解决为什么会有意识或自我出现的问题。孩子的问题本质上是关于存在本身的:为什么有东西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?但孩子用“我”来表述,因为他已经被语言和社会结构所塑造,将自我视为中心。
- 原初对抗——讲师提到,孩子问问题时,处于一个临界点,他原本可能感受到自我与世界之间的对抗(即意识与存在的不可调和性),但通过问“我从哪里来”,他将这种对抗转化为一个寻求认同的问题,即希望被世界接纳。因此,问题本身已经包含了答案:自我是外来者,需要被接纳。
但真正的问题应该是关于存在本身的僵局:为什么有世界?为什么有意识?这种僵局是无法用科学解释完全解决的,因为它涉及哲学上的根本问题。
结论: 我们生活中充满了这种本身就是答案的假问题。它们让我们安心,却无法穿透迷雾。学习哲学,就是为了回到那个原初的、不加修饰的“问题域”,提出真正能解决人生困惑的真问题。